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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來請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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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來請罪

這件案情總算水落石出,憐娘和小六的冤屈也可洗清,只是,鐘四死了,林縣丞這樁案子就不得而知,深埋水底了。

小六小心翼翼揭開自己的衣領,露出肩膀上的一處傷口,那傷口鮮血淋漓,不忍直視。

她倒吸一口涼氣,心一橫,將手中打濕的帕子往上一按。疼痛襲來,小六忍不住大叫出聲,卻死死壓住,不小心咬到自己另一只胳膊,又是一陣劇痛。

痛得眼淚都快掉下來。

一陣腳步聲傳來,她心頭一跳,還沒來得及整理衣服,整個人一挪一挪挪到角落。

來人是薛儼,他面色一如往常,身上帶了些陽光曬過的餘熱。

“大人您怎麽進來了?”小六驚訝道,偏過肩膀擋住自己。

“你沒關門。”薛儼靜靜道。

小六楞了一下,越過薛儼看到大開的房門,當即就想狠狠敲一下自己的腦袋。

薛儼看到她露出來一點點的肩頭,又聞到屋子裏的血腥氣,故而開口道:“你在上藥?”

小六笑得有些尷尬,只得點了點頭,心道你一個大男人在這,我一個小姑娘還怎麽上藥?你也好意思問。

這些話她當然說不出口,胳膊上自己方才咬傷的地方隱隱作痛,小六忍不住“嘶”了一聲。

薛儼的目光落在她胳膊上逐漸滲出來的血漬,那顯然是個咬傷。

他語氣淡淡,卻帶了些急切:“像你這樣,一個小傷還處理不好,又給自己添那麽多新傷,上藥簡直是徒勞。”

薛儼上前上前,從袖中掏出一小瓶藥,沒等他靠近,小六閃身一躲,笑容有些難堪。

“大人,怎麽能麻煩您親自給我上藥?”

“誰說我要親自給你上藥了?”他垂下眼睛,拽過小六的手擋在自己的眼睛上,“給我指位置。”

小六心頭一跳,眼睛忽然有些慌亂,如今已經這樣了,她也不好再推脫,小心翼翼托起薛儼那只拿著藥瓶的手慢慢靠近自己肩頭的傷口。

藥粉緩慢地灑在傷口上,小六緊緊咬著唇瓣,不讓自己叫出聲。

薛儼的手一頓,隨即道:“痛就叫出來。”

聞言小六偏過頭,看到薛儼近在咫尺的側臉,女媧可真偏心她心想,明明遮住了眼睛,還是能一眼就看出是那個討厭鬼。

她眼眶一熱,及時偏過了頭,才讓眼淚沒能掉在薛儼身上。

“怎麽了?”薛儼感覺到不對勁,便開口問道。

小六整理了情緒,扯出一些笑容,湊近薛儼耳朵輕聲道:“大人,你還會砍我的腦袋嗎?”

薛儼一頓,隨即道:“看我心情。”

小六一笑:“大人以公正嚴明出名,辦事應該看律法,而不是看心情......”

她還沒說完,自己那只遮住薛儼眼睛的手猛地被人攥住,慌亂之中,她與眼前人目光相觸,依舊是那樣一雙漠漠的眼睛,瞳孔宛如深潭,從來不會起任何波瀾。

薛儼淡漠的聲音在二人之間響起,

“看律法你會死得更慘,看我心情說不定會死得快活些。”

小六楞住,良久幹巴巴地笑了兩聲:“大人你開什麽玩笑——哎呦!”

她痛叫一聲,縮了縮脖子,時不時瞇著眼擡眼瞧瞧薛儼。

薛儼無奈地嘆了口氣,將藥瓶放在小六身側轉身離開。

待薛儼關上門離開後,小六才松了口氣,她撒開兩條腿背過身往後一靠,餘光看到那個薛儼放下的瓶子,思慮一會將其撿過來,握在手裏湊著陽光擺弄了些許。

這藥還真是好藥,灑在傷口上冰冰涼涼的,竟然真的不怎麽疼了。

她腦中不知不覺浮現起薛儼為自己上藥的模樣,心裏忽然有些異樣的感覺,麻麻的。小六緊緊閉上眼,捂著胸口喘了好幾口氣,自言自語道:“就算給自己上藥了又怎麽了?自從遇見這個討厭鬼就沒什麽好事,真是個活閻王!”

見到小六時,憐娘正在門外院落中坐著,看到她趕緊上前,道了一聲“老天保佑”。

“六爺,我在外頭替你祈禱呢,還好你沒事。”憐娘柔聲道。

小六笑:“一點小傷能有什麽事。”

憐娘的目光變得哀慟,她垂下眼,嘆息道:“只是小姐——”

小六知她心中酸楚,眼下她身子虛弱,還在養傷,眷煙的死已經成為她心中一個巨大的打擊。

“林小姐已經去了,她會希望你好好活著的。”小六伸開手,掌心是一對海棠花墜。

那是憐娘與眷煙的信物,兩人各有一對,眷煙曾說過若是自己死了,憐娘便可通過這對耳墜來認出她的屍身,帶她回家。

“小姐臨死前將毒的解藥給了我,六爺你可用過了?”憐娘道。

小六一楞,隨即笑道:“用了用了,你不必擔心,有句話說得好,好人不長命,禍害遺千年嘛!”

憐娘知道小六總是這樣,一說起話來就是不著調,於是點了點頭。

她說:“六爺,我想帶著小姐的屍身會老家,跟她的爹娘葬在一起,你幫我跟薛大人說一聲。”

那處山林裏的墳包不過是個血冢,眷煙最想的是,回到溪橋縣,葉落歸根。

小六深吸了一口氣,拍拍憐娘的肩膀,像之前許多次一樣,說著讓她安心的話。

“放心,我會幫你跟那個活閻王說清楚的。”

憐娘眼眶一熱,她擡手拭淚,柔聲道:“六爺我知道你本事大,如果有機會,替小姐報仇,殺了那幾個人。”

小六楞住,張了張口卻沒說話,憐娘接著道:“六爺曾答應跟我說的故事,我可能聽不到了。”

看著她單薄的身子,小六道:“你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子,若以後還願意來找我,我們還有的是機會慢慢說。”

“至於報仇,”她延長了語調,“或許吧。”

憐娘聽不明白,卻也微微欠身。

......

薛儼出門時正好看到門口站著一個身影,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小六搶了先。

“大人,我來請罪。”小六低著頭。

薛儼有些好笑,於是便道:“你又來請什麽罪?哪一項罪?”

小六眼睛一亮,擡起眼怔怔然道:“我哪有那麽多項罪?”

“有啊——”薛儼伸出手一樣一樣數著,“以下犯上出言不遜,劫獄......”

“行了行了大人。”小六打斷他,心想這單拎出來一項,都夠她被薛儼打個半死了。

“再加一項,打斷我說話。”薛儼道。

他繞過站在階梯上的小六,走到院子裏,低頭整理著袖子,“要說什麽就快點說。”

小六的眼睛裏總算有了些光彩,她蹦跳著跑向薛儼,一不小心撕扯道肩頭的傷口,趕緊慢下了步子。

她遲了半晌開口道:“大人是這樣的,憐娘想把眷煙的屍身帶回溪橋縣落葉歸根。”

薛儼一擡手,她立馬心領神會地抵上熱茶。

小六殷勤地給薛儼捶肩膀,等著他的回覆。

薛儼低頭抿了一口茶,良久道:“待甄行回京上報,兇手覆發,憐娘就可以帶她走了。”

“太好了!大人您真的善良,好心!”小六驚喜地叫起來,忍不住在薛儼肩上重重地拍了一下,導致薛儼被茶水嗆到,咳嗽了好幾聲。

小六慌亂,手足無措道:“大人,大人,你還好吧。”

薛儼擺擺手,讓她推開一些。

小六退到一旁,看著自己的手,忍不住偷笑,真是控制不了力氣大小。

院中桃樹開出朵朵粉嫩的花,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氣,去嗅桃花的芬芳。薛儼轉過頭,正好看到小六像只小貓一樣踮起腳閉著眼,輕輕聞著花香,他忽然想起那夜在山林之中,小六時如此毅然決然站在鐘四面前,替他擋下了眷煙那一劍。

還有那塊擊碎長劍的石子。

小六肩頭的傷疤時不時還有些樣,她禁不住撓了一下,又被痛得叫出聲。

“大人。”甄行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,薛儼回過神,又低頭抿了口茶。

甄行拱手行禮,隨即道:“京中傳信,都上報上去了。”

言罷他小心翼翼地添了一句:“大人,我們什麽時候回去啊?”

小六聞言也是附和:“是啊是啊,我們什麽時候回上京,我可想黃豆扁豆了,還有上京的好吃的。”

“我先不回去。”薛儼擡眼看向甄行,繼而道,“你先回去覆命,我想先在附近查探一番。這個碭山七寇,替旁人坐下了不少惡事,身上定還背負了不少人命案子。如今這七個人我們只知道吳二,鐘四,朱三三人,我想繼續查下去。”

甄行楞了一下,遲了半晌叩首道:“是。”

“不過大人一人在這能行嗎?屬下有些不放心。”他道。

“不用擔心,”薛儼徐徐道,他轉過身,用手指著面前的小六,“有她就夠了。”

小六沒反應過來,一連說了好幾個什麽什麽,又看看了甄行。

甄行低下頭躲開她的目光。

小六指著自己,湊到薛儼身邊討好地笑:“大人,您不是開玩笑吧,什麽叫有我就夠了。”

“您不嫌我煩嗎?不嫌我吵,話多嗎?不嫌我好吃懶做嗎?”她不可置信。

薛儼看著她,嘴角噙了些笑意,道:“沒想到你知道自己有這麽多缺點啊。”

小六一陣心痛,她可不是想家地要命,而是在這活閻王面前多待一天,自己就多一分被砍頭的風險。自己正風華正茂,怎麽可能這麽早就自尋死路。

“大人,不是我說話不好聽,這小乞丐能照顧好您嗎?”甄行有些為難。

小六點頭附和。

薛儼知道小六心裏在想什麽,於是對小六說:“還記得你身上的幾項罪嗎?回京也可以,只是恐怕六爺你要坐上一輩子牢房了。”

小六哽了一下,立馬轉換了想法,笑道:“那我還是跟在大人您身邊吧,絕對不是為了什麽將功折罪,就是想服侍在大人身邊。”

她說的極為認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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